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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這個被蕭好胡看重的撻不也,便是郭寧當日受傷初醒時,殺死的虬髯大漢。

  撻不也膂力過人,兇悍異常;當年曾縱橫于亂軍之中,硬抵過一撥蒙古騎兵的追擊,簇護著蕭好胡逃出生天。當時郭寧身帶兩箭,竟能輕取此人性命,著實有些僥幸。

  可見沙場死斗的勝敗生死,不僅取決于武藝和體力,更取決于斗志、決心,乃至瞬息間作出的判斷和運氣。

  郭寧既然殺了此人,便知遲早會引起蕭好胡的懷疑。

  所以他毫不停歇地趕到高陽關,以免夜長夢多。

  可他委實沒想到,蕭好胡的部眾數量,會這么多。

  就在他的眼前,有手持刀槍的士卒快步登上寨墻肅立。而在正前方像是校場的空地上,數百兵將已如雁翅也似,列成了整整齊齊的左右兩隊。

  隊中旗幟交錯豎立,在夜風中獵獵飛動。空地后方又擺開大鼓幾面,鼓手坦臂落槌,鼓聲雄渾。

  近年來盤桓在安州左近的小股潰兵,在從塞外退入河北的路途中,難免有過沖突,也有過彼此支援的時候,大致是知根知底的。所以郭寧一直以為,蕭好胡所能動用的力量約莫百人。

  如今展現在郭寧面前的,卻是一支足足三百人的精兵!

  可見蕭好胡早就意圖發難,故而暗中培植力量,非止一時一日。

  原來的自己竟不察覺,也太過遲鈍。

  郭寧全不動搖,冷靜地邁步通過寨門。

  這種刀槍如林的肅殺場面,卻使俞景純忽然有些膽寒。他下意識地止住腳步,露出逡巡神色,跟隨在他身后的十幾名護衛不明所以,也紛紛止步。

  郭寧連忙兜轉回來,客氣地道:“俞先生,請隨我來。”

  俞景純愣愣地看了看郭寧,又看看前頭的朱章和張郊兩人。

  朱章往這里撇了兩眼,自顧自地往前走。而張郊不耐煩地回來兩步,招了招手。

  郭寧擠出笑容:“俞先生,這是在列隊迎你。勿要慌亂,哈哈!”

  “哦,好,好。”俞景純繼續邁步。

  郭寧轉過身,依舊與之并肩。

  沿著城寨中逐漸墊高的土路向前幾步,他便看到了被許多武士簇擁著的蕭好胡。一瞬間,簡直將有烈火從他眼里噴出來。他連忙深深吸氣,竭力讓自己恢復平靜。

  郭寧依舊大步前行,但把盔檐壓得更低些,不再盯著前頭。

  凡是身當鋒鏑、經驗豐富的武人,總有些近乎本能的預感,說不定某一眼就引起了這廝的警覺。況且,愈往寨子里走,燈火就愈是明亮,引起蕭好胡注意的幾率本來就高很多。

  又走幾步,忽見隊列以外,又來一隊士卒。

  這隊士卒推推搡搡地趕著一人,從斜刺里插到俞景純的前頭。那人滿頭滿臉的血,身上帶著幾處刀傷,狼狽異常,上半身被粗繩五花大綁地捆住,嘴也被塞著。

  俞景純一眼掠過,頓時吃驚地喊道:“汪兄弟?”

  原來這人竟是活躍在新橋營東的另一支潰兵首領,名叫汪世顯的。

  汪世顯原是鞏昌府的巡鹽弓手,去年朝廷調集諸路援軍,號稱百萬之眾,由元帥左都監奧屯襄統領,救援西京大同府。汪世顯也在其中。

  不過,那百萬大軍的命運與早前野狐嶺的數十萬眾并無差別,一樣遭蒙古人打成了稀爛。汪世顯和一批同伴也不知怎地,稀里糊涂地潰入了真定府,然后又從真定府輾轉到了安州。

  汪世顯是個汪古人,性格卻不粗豪,甚至稱得上有些和善,手下幾十號人也非窮兇極惡。故而他在新橋營東落腳以后,和周邊村社往來甚密,有時出面替人辦些押運護送的事,通常都做得利落。

  小半年下來,汪世顯頗積攢了些名聲,和俞景純也是彼此熟悉的朋友。

  可眼前局面,卻是為何?汪世顯怎就成了這樣?

  俞景純愣了愣神,卻見汪世顯在士卒的推搡之下,踉蹌摔倒。推他過來的一名士卒嘿嘿冷笑,并不去扶他,反而抬腳就踢,讓他如同待宰豬羊那樣,在地上蠕動。

  俞景純緊趕幾步,抬手護著汪世顯,連聲問道:“這是怎么回事?”

  汪世顯嘴里塞著破布,還從脖頸后頭勒了根麻繩,只能發出“嗚嗚”的聲音搖頭晃腦,哪里說得出話?

  踢打汪世顯的士卒,正是先前得到了蕭好胡吩咐的那個。立時在旁冷笑著喝道:“此人不服徒單刺史的命令,故而被捉了來,預備今晚明正典刑!”

  無非是與你蕭好胡不睦,怎么就有徒單刺史的命令了?這……這是存心做給我俞家莊看的吧!

  俞景純是個書生,卻不是傻子,如何不明白蕭好胡的意思?一時間氣得哆嗦。

  他用力“嘿”了一聲,待要出面緩頰,卻見汪世顯的動作,忽然間劇烈了好幾倍,嘴唇也竭力翕張,連連發喊。別人哪怕聽不懂在喊什么,也能感覺到其中猛然暴增的激動。

  而汪世顯的兩眼,更瞪得溜圓,簡直到了目眥盡裂的程度。

  這又是做甚?他看見什么了,激動成這個樣子?

  俞景純不明所以地轉過身,才知道汪世顯是在拼命向那高大甲士示意。

  “慌什么?”甲士嘆氣。

  原來這兩人也是認識的?

  俞景純還在懵懂,甲士又嘆了口氣,說道:“你等著!等著!”

  汪世顯立即住嘴,可滿臉的污血,都遮掩不住他的熱切神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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